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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天圣大街人烟熙攘,酒肆歌楼繁华一片,充耳皆是各种编词精妙的吆喝声,卖艺的在人群中间吐出一团火球,引来阵阵叫好,街角那家的包子刚出锅,飘香四溢,勾得对面墙下一小乞丐直舔嘴唇。
小乞丐一边揉着饥肠辘辘的肚子,一边抬手放在眉上瞧了眼日头,就听不远处的大门开启,里面走出几个人,把方才带进庄宅的礼盒又原样带了出来,一脸窘迫地走了。
小乞丐在角落里偷笑一声,得,又吹了。
晒着太阳眯了会儿,有脚步声逐渐靠近,一片阴影将她笼罩住,不瞧也知道是谁。
她闭眼就当睡得死,可鼻尖传来了桂花糕的香味,立刻没出息地睁开眼,拿过糕点往嘴里塞。
来者是个面冠如玉的公子,穿了身雅致干净的文人道袍,不顾大街人来人往,就这么纡尊降贵地蹲在小乞丐身旁,认真看她吞咽。
小乞丐吃急了,噎得直抽抽,公子毫不嫌弃地帮她捶了捶后背,总算把喉间那块糕点捶了下去。
见她吃完,庄独步才不紧不慢开口:“毁我清誉,败我婚事,这笔账怎么算?”
小乞丐咳了两声,摘掉粘在下巴上的一块残渣塞进嘴里,心虚地说:“不是你叫我散布点消息的嘛......”
“我是叫你放风说我身有顽疾。”庄独步狠狠审视着她,“但没叫你到处跟人说我不举。”
“总归这法子好使了不是。”小乞丐脸皮厚地冲他笑了笑,“你看,这个月只有三家上门提亲,要不是我想了个这么好的说辞,你家门槛早几天前就该换了!”
庄独步微微一笑,咬牙切齿地说:“那我可真是该谢谢你,帮我永绝了后患。”
他分明是个翩翩书生,一双犀利的凤目却暗藏凌厉,小乞丐垂头躲着他的目光,讪讪地笑了两声,“呵呵呵呵,不客气不客气,那......那咱们说好的报酬?”
庄独步站起身来,俯视着她冷漠道:“方才已经被你吃掉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踏进了庄宅,大门“咣”一声地关上了,震得小乞丐身体一抖。
“就这脾气。”小乞丐撇撇嘴,“谁嫁谁倒霉。”
然而京都里的大小姐们并不这样想。
三个月前,庄独步不声不响地入京,住进了这么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里,转天因为出手一幅画,他在酒肆里露了次脸,便引来无数注目。
不过是个卖画的书生,得天垂幸生了张好相貌,提亲的人却蜂拥而至,庄独步疲于应付,便找门口的小乞丐往外放出些风声,好叫那些人知难而退。
谁知此人不举的消息都传满城了,居然还有姑娘为图那一张脸,甘愿嫁进来当尼姑。
好看能当饭吃么?
小乞丐独坐墙角摇摇头,把方才用来裹糕点的帕子放在鼻边嗅了一下,桂花余香沁人心脾。
2
深秋颇凉,庄宅的书房里只有一豆灯火,主人端坐桌旁,执笔落墨。
忽然房门敲响,庄独步一袭青衫摇摆,打开了门,外面站着脏兮兮的小乞丐,五官被污垢埋没,剩一双眼睛像是泥地里嵌了两颗夜明珠,朝他眨了眨。
“怎么进来的?”庄独步的声音比这秋夜还凉。
“钻、钻狗洞。”
庄独步深吸了一口气,凤目眯得狭长,带着审讯的意味,“我家不养狗,没有狗洞。”
小乞丐瘪了瘪嘴,垂头可怜道:“翻墙进来的。”
每面墙都被他设了机关,没点功夫的人不可能全须全尾地翻进来,但庄独步没有继续审问,屋外正起一阵凉风,他侧过身,“进来吧。”
衣衫褴褛的小乞丐钻了进来,径直凑到炭笼旁边烤火。
庄独步没管她,回到桌后重新拿起笔,“来干什么?”
小乞丐清了清嗓子,用尽那点微不足道的底气:“要账!”
“已经被你吃掉了。”庄独步头也不抬,隔着屏风说,“我若是你,这时就该跑得远远,免得这家主人半夜气醒,开门放狗咬人。”
“可你家没有狗。”小乞丐扒着屏风边,探进头委屈地说:“干这事找了好些弟兄帮忙,要不到钱,我没法跟人交代。”
七嘴八舌地满街嚷他不举,他还得为此付钱?
庄独步差点捏断了笔杆,一侧眸,眉头蓦然皱起,凤目紧紧盯在那双脏兮兮的手上。
小乞丐猝然把手收回,然而已经晚了,洁白的屏风上留下了几个黑漆漆的指印。
庄独步半天默不作声,似乎是在调整气息,小乞丐总觉得下一刻他就会朝自己喷出火来,就像街边卖艺人那样。
可他最后并未撒火,总还是保持着谦谦君子的风度,从腰间解下钱袋丢给她。
“谢谢大爷!大爷福禄安康!”小乞丐顺嘴说了句吉祥话,拿着钱袋蹦蹦跳跳地就要走,又突然停住脚步,盯着桌上的一盘桂花糕。
这东西可比街对面那家的包子还好吃!
“我......”小乞丐指了指桂花糕,“能再吃一个吗?”
庄独步没应声,小乞丐便当他是默认了,直接伸手朝盘子里抓,谁知庄独步突然跟中了箭似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我我我不吃了!”
她被庄独步拽得踉踉跄跄,以为自己要被丢出去了,结果庄独步却只是把她的手按进了温热的水盆里。
那一双手指节分明,曾作出好画无数,眼下竟握着一个乞丐的脏爪子,轻柔地洗去上面的污迹。
这一片刻,素日藏含心思的凤目里纯净一片,令小乞丐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洗罢了手,庄独步又浣湿了帕子,要帮她把脸也给擦了。
小乞丐两只胳膊挡在脸前,仿佛烈女守护着不可侵犯的贞洁,“不洗不洗!就靠这层泥过冬呢!”
庄独步举着热气腾腾的帕子,神色怔怔,小乞丐捂着脸,看不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就听他用清朗的嗓音说:“去吃吧。”
3
小乞丐抱着盘子吞嚼桂花糕,看他目光专注,鼻峰高挺,几笔就将漆黑的指印勾画成一枝墨梅,
她突然就理解了那些怀春的少女,这位……好像是挺招人的哈。
小乞丐抹了抹嘴,擦去不知是为桂花糕还是为眼前人流下的口水。
“为什么沦落成乞丐?”庄独步忽然出声,并及时递给她一盏茶。
桂花糕是好吃,就是太噎人。
小乞丐咽下茶,抚着胸前顺了半天气,才厚颜无耻地说:“继承祖业。”
“那你家还真是福泽绵延。”庄独步讥诮道,又问:“叫什么名字?”
“要饭的哪有名字。”她说,“喂,小乞丐,要饭花子——您看着叫吧!”
庄独步望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我以为都能传宗接代了,自然也能有名字。”
小乞丐放下空盘子,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说:“多谢大爷恩赏!小的这就滚了!”
庄独步没吭声,她正要走,却听庄老来到门外禀报:“公子,贵客来了。”
入京已三月,等的就是今夜这位“贵客”,所以他吩咐庄老,若人来了,就直接带过来。
当时没料到小乞丐也会来,现在里外碰一起了,此刻出去不免尴尬。
“你留在屏风后,不许出声。”
说完这么一句,庄独步便走出屏风,前去开门,小乞丐只好重新拿起盘子,舔上面甜滋滋的残渣。
“庄某恭候多时了。”
另一人的语气里带有兴奋:“一幅寒雪墨梅,便识鸣山凤雏,先生终于肯出山了。”
小乞丐把耳朵贴在屏风上,忍不住偷听。
怪不得一个卖字画的能引来那么多官门贵府争抢,不单因为那张脸,更因为他是鸣山居士的唯一弟子,人称鸣山凤雏。
凤凰非梧桐不栖,他若是选择落在哪家枝头,哪家就必然枝繁叶茂,直上青云。
来者便是当朝五皇子,与太子多年针锋相对,披夜前来正是为了将庄独步拉拢到自己阵营。
二人在矮几前对坐,谈论时局,不免提到那位储君。
太子,太子……
屏风后,小乞丐一双圆眸骤冷,仿佛瘦骨嶙峋狼狈不堪的野狗,在遭遇天敌时依然能够乍露凶光。
4
事情远比五皇子想象得顺利,他不禁主动问起庄独步是否要提什么条件。
隔着屏风,小乞丐看不到庄独步的神情,只能听他声音低沉地说:“我要为宋家翻案。”
“这……”五皇子有些迟疑,并非是觉得为难,反而这实在算不上什么要求,“昔年他正是靠宋家谋逆一案当上的太子,我们要扳倒他,此事算是顺手,庄先生可还有其他条件?”
“没有。”庄独步笃定道,“只此一件。”
五皇子欣喜地答应了,与庄独步又客套了一番便告辞离去。
庄独步绕回屏风后,小乞丐正拿着笔在纸上糊画一通,被他看见后尴尬笑了两声,仿佛压根没听见外边都说了些什么。
“对提亲的人拒不接见,夜会男人倒聊了这么久。”小乞丐咬着笔说,“莫非……你不是不举,而是断袖?”
庄独步一双凤目似嗔非嗔,目光在她脏兮兮的小脸上逡巡半晌,像是想要抓取到什么。然而那一层泥垢就如同坚固的外壳,把一切都隐藏得不露分毫。
最后他半垂眼帘说:“走吧。”
小乞丐刚往外走,却又听到一声:“等会儿——”
庄独步瞥了眼她单薄的衣衫,去衣柜里翻出自己的毛领大氅,对她说:“天凉了,外面冷。”
“呦!这可是好衣裳!”小乞丐没敢上手碰,“穿了它还怎么要到饭呐!不拿不拿!”
“那就别要饭了!”庄独步眉头微蹙,突然有些心浮气躁,“到我家来做事,我给你发工钱。”
“为奴为仆哪有要饭自在啊!”小乞丐摇摇头,“不干不干!拿天王老子来换我都不干!”
庄独步彻底失去了耐心,强行把大氅往小乞丐身上一披,面色不虞地说:“被你穿过了,我不要了,出去吧。”
小乞丐打量着他的神色,仿佛自己要是再多说一句,他就要泼妇骂街了,只好披着棉被一样的大氅,晃悠着屁股走了。
待她走后,庄独步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紧接着便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心痛。
踱步过去看她方才的画,凌乱几笔如同画了一堆柴火,但庄独步还是看出乱笔所遮盖的图案,是一棵被削株掘根的槐树。
而当朝太子,就叫明槐。
5
马车缓缓驶于天圣大街上,车幔上所挂的响铃提醒行人见之避让,也昭示着此人乃是五皇子的入幕之宾,顶要紧的人。
小乞丐被铃声吵醒,不胜其烦地用大氅蒙住脑袋,好接着睡。
天一日比一日冷,好在大氅够暖,能叫她用睡觉打发时间。
突然什么东西钻了进来,冰凉的鼻子在她脸上可劲嗅,实在扰得她不得安睡,怨气满满地掀了大氅,才发现是只还沾着奶气的狗崽子,而庄独步不知何时蹲在了她面前,一脸幸灾乐祸。
“大爷,这玩意没多点肉。”小乞丐拎着小奶狗的后颈皮,“您要赏赏别的。”
“这是五皇子刚送的塞北名犬。”庄独步把狗接到自己怀里,抚着它的背毛,“现下我家缺个抱狗丫鬟,管吃管住,工钱一月十两,其他的什么也不用做,只管养狗。怎样,考虑考虑?”
按理说这简直是菩萨下凡普度众生了,可小乞丐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说:“天地间逍遥惯了,当不得别人的奴仆,您沿街找别的乞丐打听吧。”
说罢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
庄独步眼中那点子笑意骤然冷却,但唇角依然保持着弧度,望了眼天,幽声道:“两日之内一定会下雪,城南的旧庙已拆,这个冬天你要怎么过呢?”
大氅里传来慵懒的声音:“靠金钟罩和铁布衫。”
突然睁眼一想,他怎么知道城南的旧庙?
“我的宅子里有什么吃人的东西吗?”庄独步凤目狠悻,“但凡脑子没病的乞丐都不会拒绝,你究竟在躲什么?”
小乞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坐起身对他说:“庄大爷,没事儿总蹲在这跟我碎碎念,您脑子就没点病吗?是,京里的大小姐们上赶着巴结您,但我可不稀罕,别当我们乞丐必须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就是有座金屋子,也不如这天大地大。”
庄独步与她对视良久,眼中情绪翻滚不明,最后一言不发地抱着狗回宅子里了。
“还是换个地方要饭吧,今日这般得罪他,晚上说不定真会放狗咬我。”
小乞丐坐在原地一脸惆怅,光顾着可惜这块日头足的好地方,也不寻思那小奶狗压根牙都没长齐。
庄独步书看得乏了,挺直身体揉了揉鼻梁,旧案尘封十几年,寻找蛛丝马迹谈何容易,本就十分伤神,心里还惦记着外面那个不识好歹的,便控制不住地烦躁。
“庄老。”他朝门外唤了声。
庄老立即推门入内,不待他问什么便主动禀告:“已经吃过了,是街角的那家包子,先前跟老板通过气,故意蒸坏几个丢掉,她没察觉。”
“嗯。”庄独步还在揉鼻梁,想了半天没什么可说的,于是挥手让他下去了。
下山前,他想过动摇太子何其凶险,翻案又会何其艰辛,却不想最棘手的乃是心病难医。
现下已经入冬,书房的窗却始终大敞,桌案就在窗边,这样他坐在那里就能知道外面的冷暖。
自与五皇子碰面之后,他又加固了院墙的机关,以防太子派人行刺。
但这也让小乞丐没办法再随意翻进来。
案牍劳神,庄独步不时就要停下来缓一缓,缓着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
后来有什么被风吹进来,飘进了他的衣领里,把人给凉醒了,他困眼朦胧地望了眼窗外,原来是下了雪,看那檐上积雪的厚度,该是下了很久。
庄独步蓦然惊醒,连件外衣也来不及披,慌张奔了出去。
深夜的大街空荡一片,墙边有团东西被雪完全盖住,庄独步几步跑过去,掀开大氅就见小乞丐已经冻得没了知觉。
他立刻连人带大氅一起抱回了庄宅。
6
那一年除夕,京都也是大雪纷纷。
宋府几日前便已张灯结彩,宫内设宴,纵然是阖家团聚的日子,禁军统领宋斌也不得休沐,反而更要戒严值守,保护皇家安然无忧。
临出门前,宋斌在女儿床头留了沉沉一袋压岁钱。
小丫头一醒来就抱着钱袋数,完事儿洗脸吃饭,胡塞了几口就跑去院里跟师兄们一起练功。
奶娘拿着棉衣跟在后面跑,一边跑一边骂她穿的少。
无双却一身正气地喊:“练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自有金钟罩铁布衫护体!”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惹得师兄们一阵哄笑,马步都扎不稳了。
哪怕到晚上该吃年夜饭了,宋斌也没回来,无双悻悻地只吃了四个饺子,就急着要出去点烟花,院里还不成,非要到街上去,这样爹爹一回来就能看到她。
攥着小烟花,呲呲洒火星,小丫头鼻子都冻成了小红萝卜,忽然听旁边巷子里吵吵嚷嚷。
她跑过去一瞧,好家伙,这还得了——一群人揍一个!
无双丢了烟花,上去一顿拳脚把那些小叫花揍跑了,再瞧地上趴着这个,血糊了一脸,瑟瑟发抖如同将死的野狗崽子。
于是新年第一天,小丫头捡了个小乞丐回家。
大夫来处理了一番,等无双再见到人,小乞丐满头都缠着纱布,就剩一双眼睛、俩鼻孔和一张嘴。
那一张嘴还挺能吃,气都虚成细细一缕了,嘴却能连吃十几个饺子不带歇的。
这可真是饿坏了,在巷子里险些被打死,也只是为了抢半个馒头。
小乞丐在宋府养了几天终于能下床了,只是脸上的纱布还缠着,隔几日就得换药,每次拆下来也只能看见一张血肿的脸,凭着窟窿才能认出来哪是鼻子哪是眼,把小丫头看得啧啧称奇。
无双把人拽到后院,要教人练武,“有了武功就不会被欺负了,谁再打你你就打回去!来,跟着我做!”
小乞丐无法反抗,穿着单衣在大冬天里扎马步,无双一开始嫌弃他腿力不足,老是抖,好半天才明白人家那是冻的,嘴都紫了。
于是,旧伤之上又加了个风寒。
无双心说我也没见过这么弱的人啊,但还是有点心怀愧疚,趴在床边摸了摸人家脑门,嚯,那叫一个烫,简直能烤地瓜了,可真厉害。
“对不起啊小乞丐。”无双玩着自己两条小辫。“你可能不太适合练武,要不让我爹送你去念书吧,我爹认识一个特别厉害的先生,叫什么来着,在哪儿来着……害,记不住了,反正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小乞丐躺在床上摇摇头,虚弱地说:“我不走,我还没报答你呢。”
“报答我?”无双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用不着!我是宋府大小姐,要啥有啥,什么都不缺,你给我好好活着就行!”
小乞丐在高热中昏昏欲睡,心里却清楚地想:不,一定要报答,哪怕是拿他的命来报答。
许是命贱的人好养活,风寒很快就痊愈了,这回无双给他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领着球一样的人到院里。
“这是桂花树,我娘种下的。”小丫头抚摸着树干,“但娘生完我就死了。我看着它就像看见了娘。”
小乞丐则丝毫不记得自己的爹娘,他被一个老乞丐养大,后来老乞丐也死了,剩他自己在烂泥塘里摸爬滚打。
现在想想,早知道也该在老乞丐的尸骨旁种一棵树,这样死去的人依然活着,让生者能怀着一点念想度完余生。
小丫头攥着他的手,“树到秋天就开了花,爹平日总在宫里,但那时一定会闲出几天在家,采桂花酿酒,跟师兄们喝酒赏月,他们不让我喝,只给我桂花糕吃。”说罢扭头看小乞丐,“等今年秋天也给你尝尝,比饺子还好吃!”
他终究没能来得及吃到便被送走远方,临行前无双拉着他的手,笑着说:“等到了秋天,我给寄你桂花糕,你要好好念书,记得回来看我。”
少年脸上缠着纱布,说不出几句漂亮话,只说:“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他没想到,那次分离,险些成为一场不得重逢的死别。
7
不是下雪了吗,怎么这么暖——无双在昏昏沉沉中想。
听说人快冻死的时候会觉得很热,所以她这是终于熬到了尽头,要去与爹娘团聚了吗?
如此也好,十四年一直像猪狗一般活着,多少次她都想要放弃挣扎,彻底结束这永无宁日的人生。
无双在温暖中挪动了一下,又感觉不大对劲,有什么东西捆着自己,难道是无常的锁链?
身边的环境热烘烘,她闭着眼睛去摸索,心说锁链怎么是软的.....
大梦逐渐清醒,她掀开眼皮子一瞧——嘿,哪个混账的胳膊敢抱着老娘!
翻身就是一个擒拿,她把那人扭着胳膊按在床上,就听枕头里发出一声闷哼。
庄独步脸埋在枕头里,咬着牙关,心想她这一点还真是没变。
无双瞧清了环境和身下的人,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下床,这才发现自己换了身干净衣服,不由得双臂防在胸前,瞪着床上的人。
枕头里露出半只凤目,瞧见她的动作,冷漠地嘲讽:“我一个不举的人,能占你什么便宜?”
“你又不是真......”半句话咽了回去,她哪知道他到底举不举。
庄独步坐起身揉了揉胳膊,凌乱的头发散在脸边,令他多了一丝别样的风情。“你知道自己差点冻死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无双满不在乎地说,“我们叫花子的命没你们那么金贵。”
可她也曾金尊玉贵,是别人的掌上明珠,如今却把自己说成死不足惜的蝼蚁。
“我救你一命,所以你得把自己卖给我。”庄独步见她瞳孔剧颤,仿佛在预备一出烈女舍身就义,不由得弯起唇角,“想什么呢,给我当抱狗丫鬟。”
又说:“去吃饭吧,一直在炉子上热着呢,就等你什么时候醒。”
无双这才收回一副壮烈的姿态,揉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往外走,路过镜子的时候蓦然停住,她盯着镜子里的脸,愣在原地。
脏污尽数洗去,露出干净清晰的五官,如同剥去了她多年的外壳。
自她把泥巴涂在脸上之后,便再也不曾洗去过,十四年漫长岁月,从十岁孩童到花信之年,她甚至从未好好看一眼自己长大的模样。
她迟疑着抬手摸了摸,指尖不可控制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