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夏
冬天是萧条的,可在我看来,冬天也是富足的。爸妈的爱,还有春夏的阳光雨露都集中在那些萝卜白菜、南瓜红薯中,融入我们的一餐一饭间了
站在一院子的阳光里,身体被一点点烘热,周身通泰而舒展,脱掉最外面的一层衣服,只穿一件绒衣就好。刚过了立冬节气,昨夜还滴滴答答下了一夜的小雨,今早天还灰着,没想到这会儿倒晴了,天蓝得有如闪着光晕的瓷片,色彩、质感都像,让人心生欢喜。
秋后的小院,堆放着各种收成,这一堆,那一撮,红的绿的黄的,给人结结实实的富足感。爸妈带领,一一检阅。窗台上,一溜躺着十几个大南瓜,长的圆的都有,黄澄澄的外皮油亮,一看就是吸足了夏日赤烈的阳光,鼓着肚皮的壮。爸挑出品相最好的两只细心地收好,留作来年的种子。
窗前的地上,三个纸箱里躺着沙地里出产的红薯,一层层地码放好,够吃一个冬天。爷爷当年的话还在耳边“红薯怕冻不怕热”,难怪妈最先把它收进了屋。叮嘱妈,要晾一点白薯干,童年的零食,总是心里念念不忘的味道。
翠绿的白菜还长在垅上,爸说了,不上冻就不着急收。多在地里戳几日,经过风霜的白菜那才甜咧!白菜不是什么金贵菜,可每年冬天,吃腻了大棚蔬菜,吃伤了牛羊肉火锅,朴实的大白菜佐粥就饭都能用它的甘甜熨帖一家人的肠胃。白菜饺子,在我心里,那就是人间至味。
大葱和萝卜从地里收回来了。大葱足有半人高,一只手握不住的粗细,捆束得整整齐齐。爸妈都给安排好了,你这捆,她那捆,还有你三姑二舅老叔家的,明儿都让他们来拿。大葱谁家都吃,可每每和人说起,我家的大葱是爸妈亲手种的,都能透出一份吃海参也比不上的傲娇。
妈在厨房说她的萝卜比东街坊的大比西街坊的漂亮,我心下其实在想,老太太还这么好胜呢,一个萝卜也要比个高下。可妈的萝卜真把我惊艳到了。个大不说,一个个刚从土里拔出来的萝卜水灵灵的,表皮光滑,还没吃,却能想象到与牙齿相遇的一刻那种脆生生的感觉。妈拎着小红灯笼一样的萝卜,开怀地笑着。
秋天最好看的景致就数那几棵柿子树了。乌黑的枝干,火红的柿子挂满枝头,压得树枝都弯了。爸最爱他的“硕果累累图”了,抽着烟,能凝望好一阵子。举杆摘柿子可是个辛苦活,二老要忙活好几天,等待我们的已是装箱齐整的柿子了。
杂七杂八的还有手摘的山楂,刚脱粒的玉米,胳膊粗的丝瓜瓤,秋收的活还没收尾。
天气预报马上要降温了。跟妈一起给各屋挂好棉门帘,封好窗缝。妈紧赶着砍了几棵心儿不太紧的白菜,刷了酸菜缸,洗了压缸石。冬天就要来了,该做的准备一样也不能少。
卖粉条的来了,妈又高喊着“等会儿”追了出去。“冬天吃个砂锅酸菜,没有粉条不叫个事。你们都爱吃不是?”拎着几十斤粉条回来的妈又弄妥了一样,过冬的底气更足了。
回城的车里,装得满满的,我把院里的秋天一起带回了家。在冬日早早天黑的日子里,有时煮上一锅南瓜粥,有时做个甜甜的南瓜面包,吃得暖胃安心。周末暖暖的午后,从窗台上排队的柿子间寻觅出一个红得透亮的,吸食那份甘甜,有如冬日的冰淇淋,那种幸福终归与买来的东西不同。山楂做成了果酱,陪伴着一家人的早餐,因为手作,好像吃起来多了格外的品味与珍惜。北风呼啸的日子,不出门,有大葱和白菜的储备也能包顿热乎乎香喷喷的饺子,让一家人吃得满足。遇有风寒感冒的时候,大萝卜又从菜变成了药,煮水做汤,吃个两三天,一准是肠胃通气身体轻健。
冬天是萧条的,可在我看来,冬天也是富足的,爸妈的爱,还有春夏的阳光雨露都集中在那些萝卜白菜南瓜红薯中,融入我们的一餐一饭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