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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画我热爱的一切(IpaintwhatIlike,whenIlikeandwhereIlike.)。
大卫·霍克尼(DavidHockney)言出必行。但,他的创作绝非是我们看上去那么简单:简笔画的几棵树、两人肖像、一个泳池。那是一种哲学式的思考、对艺术媒介肆意地探索、对自然、生活的捕捉。他用最普世的风景和肖像画题材得到了极高的艺术评价,以加州明媚夏日的泳池和大水花声名鹊起,构筑起普罗大众与高雅艺术之间的桥梁。
敏感的五官、鲜活的创造力和好奇心成全了霍克尼的“天赋”,但只有永不停歇的画笔、思考和尝试才是他的底气。于是今日,我们得以看到了一盘看似最平易近人的蔬菜作为主角之一出现在了明亮的展厅中。
“现代的脉动:宝龙艺术大展“3号展厅
霍克尼被认为是20世纪英国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之一,他用多重身份模糊、扩展、融合艺术的边界。英国女王伊莉莎白二世曾授予他英国功绩勋章(OrderofMerit)。年7月,他出生于英国布拉福德。年入学伦敦皇家艺术学院,于年毕业,在此期间他第一次访问了纽约。受到美国艺术界自由气息的感召,年,霍克尼告别了英国湿冷的天气,拥抱了加州的温暖与自由。70年代他创作了著名的双人肖像画和泳池系列。加州的景致和生活在他的笔下虚幻、真实、完美不断交织,隐藏着强烈的欲望和浓烈的情感。平面化的空间处理、将立体对象图案化、用明快的色调进行平涂、坚定地实践反传统透视法是其创作成熟期最重要的标识。
大卫·霍克尼在展览现场图源DavidParry
霍克尼在摄影和绘画创作中来回跳跃,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甚至出版了一本《霍克尼论摄影》来探索观看与空间的关系。于他,摄影和绘画都只是艺术表达的媒介,“摄影”不会取代绘画,它将最终回到绘画的层面,更无法宣告绘画的死亡。(Iwillsuggestthatpaintingnowprovidesthemodelforphotography-photographyisgoingbacktopainting.)”
60年代,他便开始用摄影机捕获同一事物在不同光线下、不同角度下的状态,并将这些图像并置、拼贴。用拼贴摆脱传统观看方式,来获得对表面的确认。不同角度的视觉诠释在立体主义的代表们笔下屡见不鲜,但使用宝丽来摄影技术进行拼贴“作画”就是霍克尼玩乐般的“摄影式绘画”的创想。
《玩牌者》()这件作品便将摄影与绘画无缝融合至一件看似是绘画实则为摄影的作品中。霍克尼用套娃的方式与观众玩了一场“视觉游戏”,他邀请大家一起观看,用自己的目光构筑独属于自己的画作。这样的作品同时解构了绘画和摄影的叙事,将一层时空附着于另一层时空,有意延长了观者观看的时间,模糊了两种艺术媒介的边际。年他使用宝丽来创作的拼贴作品在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展出。贡布里希在撰写《艺术的故事》的时候,仅有两位被讨论的摄影师,一位是霍克尼,另一位是亨利·卡蒂埃·布列松(HenriCartier-Bresson),足见他对于摄影与绘画的见解和实践在艺术史上留有一席之地。
大卫·霍克尼在作品展出现场右图为《玩牌者》()图源GettyImage
霍克尼的摄影式绘画拼贴作品意在表达他对生理性透视的理解和对于“在场”、“真实感”这类感受的着迷。他希望艺术抵达人心,而不仅仅是悬挂在美术馆的一面墙上。这样的理念也渗透在他的静物创作中。
50年代,我们便在他的创作中看到了静物,将花朵、水果、蔬菜、其他日常可见之物以令人耳目一新的方式进行组合。《静物与一碗水果》是他创作的第一件该题材作品。年至年,是他静物创作的重要时期。此次“现代的脉动:宝龙艺术大展”展览中展出的《红色、紫色和绿色蔬菜》创作于年,基本延续了他在这一题材上的思路。
《静物与一碗水果》布面油画图源霍克尼基金会
《红色、紫色和绿色蔬菜》布面油画
《红色、紫色和绿色蔬菜》以柔和、沉静的方式描绘了一盘常见的肉质根类蔬菜:茄子、青椒、红椒、韭菜、白萝卜,以及引人瞩目的蓝色桌布,呈现最简单的生活感。作品画面构图使用了人类的生理视角,平铺绘画对象、不再使用单点透视;在颜色的选择上也比过去的创作有了更多生动的表达。霍克尼对颜色的敏感以及娴熟的把握,使得观者能在活泼靓丽的色彩搭配中感受到平和与从容。
霍克尼想必无数次凝视他的绘画主体,全力营造“我正真实地站在那一盘蔬菜面前,缓慢地呼吸,并凝视它”的既视感。如果你共情了,便穿越回年:傍晚的时候,北边的光线从工作室的一角落下,霍克尼便在那个角落里安心创作,和光同尘。“只有那个角落最适合静物创作,在楼梯的最顶端。”当时,他的多位好友离世,其中就包括了美国大都会美术馆的策展人、艺术评论家HenryGeldzahler;与此同时,霍克尼年老的母亲身体也日渐衰弱。周遭生命力的流逝使得他内心日渐苍白,拒绝触碰肖像作品。肖像作品是以艺术家自身的灵魂去与被画者产生碰撞,静物作品是艺术家用自身的感知去与生活引发共鸣。当肖像创作无法给予他能量,对于生活日常之物的每一笔涂抹和描绘即成为彼时霍克尼自我愈合的方式。他曾说过,“我们需要艺术,并且我真切地认为它可以缓解压力。压力是什么?是对未来的担忧。而艺术是现在。”画面中蔬菜的种类平易近人,排布紧实,却不拥挤杂乱;大面积的蓝色在画面中疏离而超脱,是对未来的忧虑,也是对未来的执着和对生活的信念。
蓝色绣球花布面油画图源大卫·霍克尼基金会
有心者发现,年起,霍克尼静物作品的蓝色含量明显提高,这是霍克尼向古典绘画大师约翰内斯·维米尔(JohannesVermeer)的致敬。年,霍克尼在海牙见到了他一直敬仰的艺术家维米尔的真迹。维米尔一直对蓝色(群青颜料)情有独钟,不论圣母还是女仆,他总是抛弃阶层的桎梏,以艺术创作为本,在恰当的地方使用了昂贵的群青颜料,哪怕这将使他负债累累。维米尔对于色彩、光线、画面上透明层次的使用使霍克尼大受启发。回到工作室后,霍克尼迫不及待地使用蓝色颜料,多重层次、不同饱和度的蓝色在他的作品中涌动着生命力。《红色、紫色和绿色蔬菜》含蓄地表达了霍克尼彼时的心境、也印证其对于蓝色炉火纯青的运用,丰富了我们欣赏霍克尼创作的维度。
倒牛奶的女仆约翰内斯·维米尔布面油画图源荷兰国立博物馆
如今,年事已高的霍克尼并没有被疫情打乱自己的步调,更没有停止作画。年疫情开始之后,他选择长居在法国诺曼底的宅邸,与自然为伍,放空、思考、创作,连雨水落到地上的坑里都能让他感到快乐和兴奋。每日,他雷打不动地驱车前往郊外,架好画板、挤出颜料、感受光影、感受风、感受四季,用快速随性的动态笔触去捕捉瞬息万变的美;亦或是熟练地打开ipad,敏捷潇洒、轻触几笔,记录下生活中的浪漫瞬间,迅速地分享给友人(是的,年,71岁时他使用iphone进行创作;年,73岁他开始使用ipad进行记录、速写和快速地分享)。
霍克尼与他的爱犬Ruby
“生活中唯一真实的东西就是食物和爱,就是按照这个顺序的,就跟我们的小狗鲁比一样……艺术的源泉是爱。我热爱生活。”
——大卫·霍克尼
万物既伟大又渺小。当艺术家画了一盘蔬菜,我们就用心地观察和看待。当我们驻足思考真正看到了什么,那一刻,它便把大家带回那个充满善意和温柔的世界,与现下生活中的一言难尽与残酷形成鲜明对比。万物生灵,惟愿世界和平、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