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条正在扩建的乡村公路上,一辆帕萨特轿车缓缓行驶着,由于路上倒着一堆堆的碎石和沙土,轿车不得不小心地左转右转,如果遇到迎面而来的车辆,有时还得停下来。
两车交错的瞬间,尘土飞扬,开车的老司机嘟嚷着,又开启雨括晃两下,才能够看清楚狭窄的路。
此时已是深秋,道路两边还没有砍掉的柏树落光了叶子,树枝直立而向上,光秃秃的树干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灰黑色泥土,附近的山坡也变成了灰黄色。
轿车的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一位剑眉星目的年轻人,此人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他看到这样的环境,微微皱了皱眉。侧转身望着后排座上一个五十多岁,身宽体胖的男子,想说些什么,但那个领导模样的男人似乎没有谈性,闭着眼睛,一只肥手随着车里的音乐节奏轻轻拍打着大腿……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进巴台乡政府的小院子,在一幢三层楼房前停了下来。
那个年轻人急忙下车,想给后面的男子开门,但他刚伸出手,车门却从里面推开了,胖男子一脸严肃地拱了出来。
楼房的大门口前早就有六、七个人在等候,他们站成一排,态度恭谨,脸上挂着不变的笑容,年龄在三十到五十多岁的样子,高矮胖瘦不一。
看到车子停下,中间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当先迎上来,两只手握着那个胖男人的手,热情地说:“王部长,辛苦!辛苦!”
“吴书记,好久不见。”被称为王部长的胖男子礼貌地笑笑,然后又亲切地和在场的其他人一一握手。
在这些迎接的人中,其实还有一个二十六、七岁容貌俏丽的女子,她只是站得稍远一点,而且她也不像其他人,车子停了就快步迎上去,抢着和那个王部长握手,而是用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个最先下车的年轻人。
等别人都和那王部长握完了手,她才不卑不亢地走过来,伸出手和他轻轻握了一下,不咸不淡地说:“王部长,您好!”。
王部长对她却很热情,笑呵呵地说:“孟晓兰乡长,你是越来越漂亮了。”
姓孟的女子还是淡淡地说:“王部长说笑了。”
王部长看到自己的热脸对了冷屁股,只好尴尬地转过身,对着当中那个中年男子说:“吴书记,我们办正事,开个小会吧。”
吴书记连忙说:“好,好!王部长请!”
这时候,王部长才转身对身边的年轻人说:“小罗,我们上去吧。”
那个年轻人恭敬地点头:“好的,王部长。”
一行人来到二楼一个长条形的会议室,陈旧的沙发靠着墙摆成一圈,这些人又一字排开坐成一排,留下窗户那面的沙发让王部长坐。那个年轻人也坐在王部长的身边,不过,却拉开了一点距离。
大家坐好,一个老秘书上了茶后,吴书记才说:“我代表我们巴台乡党委、政府欢迎县委组织部的王部长前来我乡考察、指导工作,大家鼓掌!”说完就带头拍了手。
掌声毫无规律地响了起来!
王部长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双手平抬,象征性地往下压了压,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出来一份文件,不慌不忙地说:“呃,这个……啊,我今天来呢,主要是宣布县委的一项任命:经县委常委会决定,任命罗子良同志为巴台乡党委副书记,代理乡长……”
王部长的话说到这里就顿住,把文件放在面前的茶几上,低下头去品茶。
会场里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面面相觑,都一脸惊讶地望着他身边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按以往的情况来说,要任命新的领导干部,上级至少会先通个气,打个电话啥的,可这次却来了个突然袭击,而且,还派了这么如此年轻的人来,这是什么情况?
王部长等大家的议论声小了点后,才介绍说:“罗子良同志是首都师范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在学校就入了党,毕业后考入省委办公厅,在省委领导身边工作了三年,原则性强,组织能力不错……”
整个会议开了近两个小时,会议一结束,王部长却不肯留下吃晚饭,直接上了小车,回县城去了。
为了迎接新任的罗代乡长,巴台乡党委、政府的的领导们在乡食堂推杯换盏,喝得热火朝天。
按照纪委的有关规定,中午不能喝酒,但晚上是可以喝一点的。
新来的代乡长罗子良应付了一会,好不容易脱身出来,摇摇晃晃地往厕所走去。
刚到厕所门口,一股臭气袭来,他蒙住口鼻,憋着气走进这个小型的旱厕。在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下,他发现两个蹲坑都满满当当的,黄金万两,心里一阵反胃,赶紧闭着眼睛放了下水,抖两抖,就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
他来到外面,看到房角有一个装垃圾的胶桶,就扑上去,哇啦哇啦地吐开了……
等把肚子里装的东西吐完,罗子良的头脑也清明了许多。他用纸巾擦了擦嘴,苦笑着自言自语:“特么的,这旱厕还有醒酒的功能,怪不得还保留着呢。”
他没有沿来路回食堂,而是往楼房的前面走,刚走到办公楼的房角,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似乎在议论着他。
只听一个人说:“黄书记,没想到啊,来了这么一个年轻的代乡长,还是从省委下来的……呵呵,反正我还有几年就退休了,倒是你……”
说话的人罗子良听得出,是乡人大主席,叫郭光邦,在这些乡领导中,年纪最大,怪不得他说几年就退体了。乡党委书记叫吴守成,而黄书记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乡的专职副书记黄政文,和吴书记的年龄差不多,四十来岁,中等身材。
那个黄政文不以为然地笑道:“郭主席,难道你没看到那个小子的简历吗?”
郭光邦意外地啊了一声,说:“今天下午王部长不是说了吗,他是首都师范大学的高材生,又在省委办公厅工作了三年……”
黄政文打断他的话:“这些是没错,我反复看了他的简历,发现一个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最近半年时间,他成了省委杜副书记的专职秘书,杜副书记刚被双规,他就下来了我们乡政府,你不觉得奇怪么?”
第二章
郭光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他是充军来了……不过,县委这么一安排,对你的影响也是不小的。”
黄政文不屑地说:“我探过王部长的口风,他对我含糊地说,一个政府领导,能不能得到所在地干部和群众的认可,就要看他的能力和本事了。”
郭光邦又怔了一下,拍了拍黄政文的肩:“对对对!过完年就到乡镇换届了,他一个学生官,到这里来人生地不熟的,谁认识他?再说,他这么年轻,想必也不会认识什么大老板,让他们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投资,获得政绩……”
两人越说越高兴,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不远处的罗子良听到这两个人肆无忌惮的笑声,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改变了方向,直接上了三楼。
安排给他的房间就在三楼,一个套间。这里的套间不是有厕所的那种,而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隔成两个小间,里面一间有一铺木床,一张桌子,外面一间什么也没有,用来煮饭的地方。
他的行李也随车带来了,一步到位,在他们开会的时候,乡政府秘书就帮他搬了上来。
他把被褥铺好,也懒得下楼到食堂去打水洗脚了,脱了西装外套,脱了鞋,斜靠在床头,从挂着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支烟来,点上,慢慢地吸着。
刚才楼下郭光邦和黄政文谈到他的简历,这让他有些莫名地窝火,娘的,我招谁惹谁了?想到这一件事情,让他不由得暴了粗口。
七年前,他高中毕业后一举考上首都的师范大学,这在当时也引起了不小的影响。首都的师范大学虽然比不上清华北大,但毕竟是首都大学,在一个国家贫困县里,能考出省外的也就算很不错了,何况他还进了首都。
四年大学毕业后,他又顺利地考入了苍北省委办公厅!
在省委办公厅工作期间,他主要做的是档案材料工作,平时小心谨慎,兢兢业业,一直风平浪静,顺风顺水,工作业绩可圈可点,也得到了有关领导的赞赏。但就在半年前,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使他的工作发生了一点小变动。
省委杜副书记的专职秘书莫名其妙地坠了楼,这件事情在省委办公大院引起了轩然大波,坊间里议论,那名坠楼的秘书私下里收受开产商的贿赂,巨额财产不明等等。这些言语中,也含沙射影地指向了杜副书记。
但传言毕竟是传言,在法律党纪面前,是要讲究事实和证据的,所以,省委的杜副书记依然还在按时上下班,处理各种日常公务。
然而,他缺了一个私人秘书,作为省部级领导,是很不方便的。
于是,省委秘书长白应兵找到罗子良,对他作出一番深入浅出意味深长的谈话,希望他以大局为重,去给杜副书记做专职秘书。
本来,省委办公厅的秘书是分类的,领导的秘书只服务于特定的领导,作领导的专职秘书;办公室的秘书对公,处理一些档案、收发文件等等。罗子良就是做档案工作的。领导的专职秘书由秘书长负责管理,只不过,办公厅的厅长往往也由省委秘书长兼任,所以,白应兵也是罗子良的直属领导。
话说回来,作为领导的专职秘书是很有前途的,说得难听点,那就是从此有了后台。如果这个后台以后高升了,对秘书的未来是很有帮助的,即便这名领导原地踏步,只要他念及情分,退休前也会给自己的秘书安排个好去处的。
所以,平时办公厅里负责材料的一些秘书暗地里都会去找门路,希望能成为某个省委领导的秘书,尤其是能成为省委常委的秘书就更好了。但是,这一次,杜副书记的秘书却没有人愿意去。
能进入省委办公厅里工作的都是人精,政治风向,未来的局势看得很准,一来二去,杜副书记的专职秘书这个职位就落到了没有任何背景和任何人脉关系的罗子良的头上。
杜副书记自从前任秘书跳楼了以后,也低调了好多,常常深居浅出。罗子良作为他的秘书,基本上就没有事情可干,只是偶尔随着去开一些不痛不痒的会议而已。
半年后,传言终于应验,杜副书记被中央纪委双规了!
杜副书记一进去,罗子良就成了孤魂野鬼,他心里也清楚,他的身上从此被贴上了看不见的标签,以后再也不能成为某个领导的专职秘书了。新调来的领导一般都会自带秘书,即便没有带,也不可能要他这样一个落马领导的原秘书。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好说不好听啊。
就连一个穷乡僻壤乡政府的工作人员都看出了里面的玄机,更别提省委大院里的人了。
当初,罗子良去找省委秘书长白应兵,跟他提出,想回办公厅里去,继续整理他的档案。但白秘书长说,他原来的位置已经调进了人员,还说什么一个萝卜一个坑,让他等待分配。
于是,他就成了距离省城一百多公里以外的福台市唐平县巴台乡的党委副书记,代理乡长。
把他安排到这里来,是因为他就是福台市唐平县人,相对这个巴台乡,他的老家是在县城的另一边,朵罗镇。
这件事情对罗子良的影响,远远不只是从省城下派到家乡一个偏远的小乡那么简单,用一句网络的流行语来说就是,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不说。
可是,不说不等于心里就不苦了,尤其是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
因为和他相处三年的女朋友郝彩云也因此离他而去。
他和郝彩云的相识,是在考公务员的时候,后来两人又一起进了省委大院,只不过郝彩云进的是团省委办公室。虽然不在一起,但还是在一个大院工作,早夕相见,感情日益加深,如果没有这次意外,可能明年就会进入结婚礼堂。
然而,生活毕竟是生活,没有意外是不可能的。
郝彩云的名字虽然很普通,但是人长得不普通,身材和脸蛋都是上乘之选,如今在团省委办公室也如鱼得水,成了正科级干部。而一同进去的罗子良,只是副科级。
罗子良下放之前的那天晚上,两人开开心心地到外面吃了一餐,然后她来到他的小房间,陪了他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她开诚布公地说:“子良,看来我们的交往只能到此为止了,你我也算是文化人,大道理我也不想说得太多,我祝你好运……”
罗子良也是有自尊的人,当下只有苦笑,这算什么,一睡散场么?
正如那句古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样,有些东西无法改变,那就随她而去,罗子良也没有悲情地去苦苦挽留。
从今天开会宣布他的任命,到乡食堂一同吃晚饭,通过和这几个乡领导的接触情况来看,很多人对他是有些抵触的,或者说是不欢迎的,因为他的出现,挡住了别人企盼已久的上升机会。
第三章
那个副乡长孟晓兰,乡政府领导成员唯一的女性,虽然对他的态度不错,但他也看得出来,她看他的眼睛里不但没有羡慕没有嫉妒,相反,似乎有一丝丝的怜悯与同情……
罗子良躺在床上一边想着,一边抽烟,烟烧尽烫着手指了才惊醒过来,他扔下烟头,穿鞋下地,推开窗户,让新鲜空气进入小房间。
他的未来,就像此刻外面漆黑的夜空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第二天早上,罗子良早早起床,到食堂打水刷牙洗了脸,就来到二楼办公室。
“罗乡长,这么早?”办公室的秘书老陈正在打扫卫生,发现新任的代乡长来得这么早,有些惊奇,忙停下手上的工作,抬起头来打招呼。
老陈是乡党委秘书、政府办公室主任,五十多岁年纪,长得瘦瘦小小。他家就住在乡政府所在的村庄,上世纪八十年代,高中毕业以后,恰逢赶上招干,顺利进入乡政府工作。几十年来,由于性格柔弱,没有升上去,一直在办公室里干些杂务。说是办公室主任,其实也就是个光杆司令,小乡事情少,县编制办没有给那么多编制,不过,主任一下,级别也就上去了。
罗子良进去办公室,一边笑道:“刚来到新地方,认床,睡不安稳,索性也就起来了。”
老陈赞同地说:“说得也是,罗乡长,您的办公室我昨天就收拾好了,要不,我先给您泡杯茶?”
罗子良摇了摇手:“别,你忙你的吧,我就是想过来看看文件。再说,我来这个乡之前,也就是个秘书,我们俩还是同行呢,做这些事情拿手。”
老陈看到新来的乡长这么平易近人,那么好说话,也很舒心,就笑道:“我哪能跟您比呢?一个省委秘书,一个乡秘书,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罗子良认真地说:“什么十万八千里?我们每天干的工作还不是差不多,老陈,我也就是本县朵罗镇人,以后就别跟我来这些虚的好不好?”
老陈连忙说:“好、好、好!那,罗乡长,您坐,我忙去了。”
罗子良对老陈点了点头,从办公室墙上拿了一些近期县委、县政府下发的红头文件,就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乡长办公室也就是一个十多平米的面积,里面一张办公桌,一张椅子,一个长沙发,桌子上摆着一台电脑,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不过,罗子良却觉得这样也挺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他把拿来的十几份文件逐一看了看,发现这段时期也没什么迫切要跟进的工作。
现在已经入秋,天气变冷,乡村的水稻早收完了,就是广大村民,也已经无事可干,进入了农村闲月,有钱的建建房子,修修猪圈,没钱的走走亲戚,操办喜事,或者到城里打打散工,挣一些年货钱。
这种状况,也是基于社会变化造成的。若是前几年,乡政府的干部要下乡去催收公粮,开会动员村民翻耕田地种植秋冬作物了。如今不用交公粮,村庄里的青壮年劳力都外出打工了,留守的都是老弱病残,每年春天能把水稻都种下去就谢天谢地非常不错了,别指望村民去种那些没什么收成的东西,所以,以农业为主的县乡,政府的中心工作倒是少了一大块。
罗子良作为一个农民子弟,这些情况是很清楚的。
他把所有的文件看完,拿回去挂上。却发现整个政府办公室依然空空荡荡的,只有老陈秘书一个人在,就问:“陈秘书,其他人呢,怎么都看不到?”
老陈说:“罗乡长,领导干部们都下乡去了呀。”
罗子良惊呀地说:“不会吧?我的办公室就在隔壁,怎么没有听到有人上楼来?”
老陈笑道:“罗乡长,您一直在省委上班,刚下来,对乡镇一级的工作不是太了解,我们乡镇的干部,不用每天打卡上班的,除非有紧急情况,一般开会布置任务,汇报工作以外,都会去下乡的……”
罗子良怔了怔,问道:“你的意思是,除非宣布开会,否则我是见不到乡政府其他干部了?”
老陈犹豫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意思差不多吧,那个,罗乡长,您想找谁,告诉我一声,我打电话让他到办公室来,听您指示。”
罗子良苦笑道:“我对乡镇的工作两眼一摸黑,还不想找谁,也没有什么指示,不过,我想问一问,那么多干部,现在下乡去做些什么?”
老陈明显松了一口气,说道:“主要是发动村民集资建设垃圾焚烧炉。”
罗子良点了点头,知道有这么个事情,现在农村不比从前了,使用了很多工业用品,垃圾大量增多,比方说,现在的年轻夫妇,不像老人们那样给婴儿辛苦洗尿片了,用的都是帮宝适这一类的东西,用完了扔得到处都是,农村又没有专职收垃圾的,卫生情况大不如前,如果不采取一些措施,倒是个大问题。
不过,村庄里的焚烧炉,就是用砖和水泥砌一个圆筒子,就像一个大号的铁油桶一样,下面开一个烧火口就成了,也就是几百块就能解决的东西,他老家那个村庄早就建成了。
“建造垃圾焚烧炉是县里的要求,还是乡里的意思?我刚才在文件里怎么没有看到相关的要求?”罗子良想了想,又问道。
“这个是县委县政府去年的统一规划,至于文件嘛,我收起来了,文件太多,一段时间就要整理一下的。”老陈汇报说。
“去年的?那既然是县里的统一规划,就应当有专项资金,怎么到了今年还没有搞好?”罗子良不解地问。
老陈叹了口气,小心地看了看门外,才说:“是这么个事,虽然上面拨下来了配套资金,不过,您知道,像我们这么一个穷乡,办公经费本来就少,每年还要一大笔接待费用,所以,分下去就不够了,得发动村民集资一点……”
“什么?”罗子良愤慨地站了起来,伸手比了比,却说不出什么话,最后只得无力地坐了下去。
这种事情别说是他,就是随便拉一个村民来问,也都知道的事情,再说,他昨天晚上还不是跟其他人大吃大喝了么?而且,名义上还是接待他这个代乡长的。
罗子良又苦笑着:“老陈啊,我就说一点题外话吧,你看我们乡政府那个旱厕如此脏,臭气那么大,你们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就没有一点改造的想法吗?”
老陈说:“罗乡长呀,谁说不是呢?虽然我在这里几十年,可我也不习惯呀,每一届的领导也提过,不过最终没有钱就搁置了。“
罗子良皱了皱眉,说:“我就不相信一个乡政府,再穷,改造个厕所的钱都没有!“
陈秘书看到罗乡长说得那么认真,急忙定了定神,好心地提醒道:“罗乡长,改造厕所的钱还是能拿得出来的,不过这么一来,其他方面就很紧张了,吴书记是不会同意的。“
他说完看到罗子良看着他,又解释道:“罗乡长,您还没有来的时候,乡党委、政府的工作都是吴守成书记一把抓,所以……“
“我知道,我这个乡长是代的,这么大一笔资金批不了,是吧?”罗子良说得很直接。
“这个……最好和吴书记商量,得到他的同意……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老陈秘书第一次在罗子良面前感到紧张,说话支支吾吾。
罗子良微微一笑:“呵呵,我就是说说而已。我也是农村人,你们能用,我当然也能用。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如果县委领导过来视察工作怎么办?也让他们这么用?”
老陈也才轻声笑道:“一般是这样,县里领导下来的时候,基本上我们都会接到电话通知,就马上安排人员清扫,昨天组织部的王部长带您下来的时候不是搞突然袭击么?”
听到这样的处理方式,罗子良也是一笑了之,没有再谈下去。因为他知道,如果把问题说大一点,就成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套路,越是小地方的政府,应付的本事大着呢。
但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又问道:“乡干部都下乡了,有群众来办事情怎么办?”
老陈说:“我们这个小乡,村庄距离乡政府都比较远,平时办事的人少,只在5号、10号两天赶集的时候才会过来集中办理,慢慢也就形成习惯了……”
问来问去,罗子良发现自己居然成了多余的人!
第四章
从工作的安排布置来说,他是代乡长,主管整个乡的全面工作,不可能下去负责某个村,但他看过各个干部的履历表,发现这个乡里的干部百分之九十九是本地人,昨晚上喝酒的时候,吴书记就开玩笑说:“罗乡长,你是名牌大学生,而在坐的,大都是大兵出身……”
吴书记的意思是,这个乡的领导干部,都是本地出去当兵退伍转干回来的,从外乡镇或县城下来的干部在这里待不长,所以,慢慢地就成了本乡人管理本乡人了。
当然,副乡长孟晓兰是个例外。她原来是县城关镇小学的一名老师,四年前,巴台乡政府换届,她下来参选,成了专职副乡长的。
众所周知,为了提高妇女参政议政的地位,根据有关规定,地方各级政府领导班子里必须有一名女性名额,这是一个硬性指标,并不像外界以讹传讹那样说谁谁有关系或者是靠出卖色相换得了地位。
在庞大的体制内,女干部的比例本来就极少,有时候为了完成这个要求,不得不从矮子里面找高个,再说,我国女性形成了从事家庭杂务的习惯了,政府里面好不容易进来的几个女干部,工作还没怎么熟悉就很快结婚生子,成了带着孩子的家庭妇女了。
基于这种情况,有时不得不从外单位调进一些形象好、懂交际的女同志下来参选。反正各级人大代表们也知道这么个情况,都不会有什么意外,都能顺利当选。
当然,也不能排除人家有关系,或者是有的女性领导干部,自从上位了以后,权力欲望膨涨,进而采取一些急功近利的方式方法,去接交权贵,但这毕竟是极其少数。说远了。
巴台乡政府里面的干部都是本土干部,对罗子良这个外来的年轻代乡长,估计不会那么给面子,老陈秘书也暗示了,乡政府的财权现在还不在他手上,他拿什么来管理其他干部?估计很多人也不会给他这个代乡长汇报工作的,这让他感到压力山大!
他在这里的时间只有半年,在这半年时间里,如果他的工作得不到乡村干部的认可和广大群众的称赞,那么明年换届的时候,乡长这个位置就有可能旁落。到时候他也没有脸面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只能调到其他地方做一个办事员了。当然,副科级待遇是不变的。
一个被架空权力的代乡长,工作不好开展,他说的话也大打折扣,就像人大主席郭光邦和副书记黄政文议论的那样,他到这里来人生地不熟也不认识什么老板,拉他们来投资获得政绩。
但是有一点,他是名义上的代乡长,如果这一年里这个乡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那他就得背上。换句话说,好事轮不到他,有坏事就是他的了。
难道就这样束手待毙?
不、不、不!绝不能这么举手认输,从中学开始,罗子良哪样事情都不想落于人后,省委办公厅里不少同事还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呢,尤其是那个郝彩云,不知是不是交到了一个前途光明年轻有为的男朋友了呢?
但是在这个一穷二白的地方怎么做?怎么才能打开工作局面?这些对于他来说是个迫切的问题。
“那个陈秘书,乡政府里有车吗?我想去县城一趟。”罗子良皱眉苦思了一下才说。
“有,有一辆,不过,司机兼武装部长陆宝权也下乡去了。那个,罗乡长,您自己会开车吧?”老陈说。
“还行吧,开得跑!”
罗子良有点意外,一个乡政府司机,也兼任着武装部长,看来应证了那句老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小乡,和其他大乡镇的级别一样,各种领导级别一个不少。
他想到县城买一些日常用品,还有炊具。乡政府的食堂只有在开会的时候,或者接待上级领导的时候才有吃的,平时得自己做。还有,得买几件方便下乡的衣服,他在省委办公厅的时候,都穿得很正式,大部分是西装。
这个乡离县城比较远,根本就没有中巴车,不得已,只得来一次公车私用了。
老陈作为办公室秘书,也不会傻到去问一个乡长进城去做什么,虽然这个乡长是代的,但也是他的上级领导。
罗子良拿了车钥匙,来到院子里的一个角落,这个所谓的车库,就是靠着墙砌两堵墙,上面盖个铁皮,像大城市的路边垃圾房一样。里面停着一辆油漆斑驳的江陵皮卡,带着小车斗。
罗子良打开车门,吹了吹座垫上的灰尘,看来这车很久没有人用了。昨天他来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停着几辆小轿车,虽然也就是十多万的那种,不过,都很崭新,比这辆车强多了。看来,那些乡领导们,都有了自己的私家车。
他转动钥匙,车子一阵震动,冒出了一股黑烟,居然发动了!
他不由得咧嘴笑了笑,所有的不快和忧愁一扫而光,对自己有了信心,看来他的人品还是不错的,这么破旧的车子都没有找他的麻烦。
挂挡、松刹车、踩油门,车子滑出了政府小院,像一台手扶拖拉机似的突突突地往县城开去……
通往县城的路,正在扩建,坑坑洼洼,他的技术也不咋样,常常托底。不过,车子破旧,也不用心疼,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他先到百货商店买了日用品,还去卖摩托车的门店买了一辆摩托车,让店家帮忙搬到了皮卡的车斗上,然后才来到一间看得过眼的服装店。
服装店的老板娘是一个三十来岁穿着前卫的女人,当她看到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帅哥走进店,立即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
第五章
罗子良对她说:“老板娘,我想买一些休闲服,方便干活的,你看有适合我穿的,都拿出来我试一试。
那个老板娘说:“好嘞,老板,你稍等。”她走之前还摸了一下他衣服的料子。
罗子良第一次被人叫老板,有些不习惯,只好摸了摸鼻子。心想,我叫你老板娘,你却叫我老板,这成什么了?不过,他也就想想而已,并不感到奇怪,一般南方人和人打招呼都是帅哥靓女的叫,他老家县城招呼买东西的人都称老板。似乎这年头做老板很吃香。
试穿的衣服,合适的就留下,再试下一件。
那个老板娘看到他喜欢一些色彩暗淡,不好卖出去的衣服时,早就笑开了花,但还是不停地吹捧他看衣服有眼光,这些衣服质量怎么怎么好……
“多少钱?”罗子良选了四套衣服,然后对老板娘说。
老板娘伸出手指头扳了扳,割肉似的说:“看在老板你第一次来我这里买衣服,我就给你最低价,五百块!”
罗子良眯起了眼,笑了笑说:“别介,我真的想买衣服,如果你也真想卖的话,就痛快点。”
老板娘说:“这位老板,我已经给你最低的价钱了,再少的话我就亏本了,这样,我少二块钱,四百九十八块,多吉利呀,你说是不是?”
罗子良懒得跟她废话:“这些衣服总共二百五,你想卖的话,我就全拿走,不想卖就麻烦你挂回去。”
老板娘睁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吃惊地叫道:“二百五?老板,大兄弟,你这不是存心拿人开涮吗?”
罗子良淡淡地说:“我早说了,我是真心买衣服,是你不想卖而已。”他说着就掏出车钥匙,就向往走去。
服装店的老板娘忙追出来,随着跑动身材尽显,她喘着气叫道:“老板你别走呀,价格好说嘛。”
罗子良笑道:“没什么说的,我的价钱已经开好,能不能卖就看你的了。”
“这位老板,你总不能不让我赚一点呀,”老板娘叹了口气,诉苦说,然后一咬牙,“这样吧,我今天就不赚你的钱了,四百五十块,你看咋样?”
罗子良指了指自己的车子,说:“我还要走很远的路,真的没时间陪你讨价还价,我开的价钱我一分都不会加,如果你认为不吉利,就二百四十八好了。”
老板娘看到罗子良一脸认真,说:“行,我今天就赔本卖一单给你,希望你能为我的服装店多多宣传一下。”
罗子良就走回服装店付钱拿衣服,一边说:“放心吧,我会为你宣传的,老板娘你那么漂亮,生意会很好的。”
“老板取笑了。”老板娘被说红了脸,一边却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罗子良开车往回走,感觉进城一趟,心情好了不少。其实,他从来就没有在县城买过衣服,只记得他大姐说过,城里的衣服,送个半价就行了,他记住了这句话,所以才会咬定二百五的价钱。刚开此的时候,他还有些惴惴不安呢,没想到,事情果然如此!
一个小小服装店做生意尚且如此,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人防不胜防,何况是一个乡政府里错综复杂的关系?这么一想,心里也敞亮了许多。
开车回到乡政府,罗子良想找几个人帮他把摩托车搬下来,但是转了转,没找到人,就直接去了办公室。
他找到老陈,就说:“陈秘书,麻烦你找几个人帮我把车子上的摩托车搬下来吧。”
老陈答应着去了,一会儿功夫就回来说:“罗乡长,您的摩托车搬下来了。”
……
第二天早上,罗子良来到办公室,对老陈说:“陈秘书,我刚到这个乡工作,对下面村庄不熟悉,想去走一走,认认路,如果乡里面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吴书记问起的话,也顺便跟他说一下吧。”
老陈说:“好的,罗乡长。您打算先去哪个村,要不要找个人带路?“
罗子良说:“带路就不用了,反正每个村我都要走一走,至于先去哪里,看情况吧。”
一个代乡长,是主管全面工作的,虽然干部们不向他汇报工作,但其他单位或者上级部门下来会找他的,所以,自己的去向得让办公室秘书知道。
他下了楼,启动房角的摩托车,开出乡政府,沿着一条土路向前开去。
老陈在二楼看着罗乡长骑着摩托车走远,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别的领导下乡开小车,一个乡长骑摩托……”
罗子良看到全乡村庄的位置分布图,看到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秋高气爽,就决定去最远的毫角村。
他的摩托车的后架上绑着一个大背包,里面装有面包,瓶装矿泉水,牛肉干,鸡腿,相机,电筒,电池,纸巾……好像一个登山装备,只差没有帐篷了。
一般乡干部下乡,都是到当地村委会去,平时吃饭都在村干部家吃,但罗子良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他也不想去打扰那些村干部,只好自己带干粮用品了。
说起来都有些丢人,也让人感到不太真实,但罗子良为了打开工作局面,不得不采取一些自己的办法。
骑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一个小村庄,在村口,他看到一户人家的篱笆小院子里有三个大小不一的小女孩在玩耍,觉得有些奇怪,就停了摩托,走进去。
按道理来说,现在正是学生读书的时候,而看那些小女孩的年龄,皆属于适龄儿童,怎么都不去读书?
这户小院子里建有三间砖砌的一层平房,虽然是砖房,但没有粉刷,砖头暴露在外,甚至连门窗都没有,只是用几块木板夹着。左边是一个石头垒着草盖的猪圈,右边用竹条围成一个长方形,里面养着十几只鸡鸭子。
院子里很脏很乱,各种各样的农具也是露天摆放。
三个头发蓬乱,脸上很脏的小女孩看到有陌生人进来打量她们家,急忙停止了打闹,挤靠在一起,怯生生地望着来人。
罗子良弯下腰,和气地说:“小朋友,我是过路的,我想问一下,这里是毫角村吗?”
最大的女孩子估计有十来岁,她两只手护着两个小妹妹,摇了摇头。
这时候,随着咳嗽着,阴暗的屋子里走出一个杵着拐杖的老奶奶来,看样子得有七十多岁了,只听她颤巍巍地问:“谁呀?”
罗子良笑了笑,说:“老奶奶,我是过路的,想请问这里是毫角村么?”
老奶奶问:“你是……”
“我想去村支书吴宗建家。”罗子良了解过各村干部情况,想起了这个村的支书叫吴宗建。
老奶奶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上下打量着罗子良,好久才含糊不清地说道:“你是到他家去相亲的吧?”
罗子良也看了看自己穿的新衣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是啊,是啊。”
老奶奶立即笑眯了眼:“你这后生仔长得不赖,支书家的海霞也很俊,真是般配……来,来,我给你指指,你往这边走,过一会就到,他家房前有一棵很大的桃树……”
被这样拉郞配,罗子良很是无语,但他并没有马上走开,而是继续问道:“老奶奶,这三个小女孩是您的孙女吧?为什么不去学校读书呢?”
老奶奶嘴唇哆嗦了下,开口说:“没钱呐。”
罗子良困惑地说:“这么小的孩子读书不是不要钱么,怎么说没钱读书呀?”
第六章
老奶奶说:“小伙子,你是不懂啊,虽然学校不要钱,但孩子每天的伙食费,书本费,作业本……哪一样不要钱呀?”
罗子良只好摸鼻子,要是连孩子吃饭都成问题,还能说什么呀。
就问道:“孩子的父母亲呢?”
老奶奶叹道:“别提了,我那媳妇早几年就跑了,至今联系不到人,我那儿子上山去了,他身子又不好,唉……眼看到中午了还没回家,家里没菜,怎么煮饭给孙女们吃呀……”
罗子良想起自己的背包有吃的,就走出去解开,拿出一些面包和火腿肠之类的来,分给那三个小女孩。
三个小女孩看到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想要又不敢要,只好转头看她们的奶奶。
“叔叔给你们,你们就要呗。”老奶奶说,然后又问罗子良,“小伙子,你不是来相亲的么,怎么带了这么多吃的?”
罗子良把吃的分给了小女孩,才笑道:“我从很远的地方来,怕找不到地方,又错过了吃饭时间,所以带一些备用的,现在既然知道老支书家在哪里了,这下就用不着了。”
老奶奶羡慕地说:“你这孩子心地好,海霞好福气呀。”
听了这个老奶奶多次称赞这个村支书家的海霞,罗子良不由得对这个海霞好奇起来。
“老奶奶,您家里这么困难,有没有享受到低保之类的政府补助呢?”他问。
老奶奶皱眉想了想,才说:“低保?去年好像有,不过,今年就没有了。”
“为什么呢?”罗子良追问。
“乡里的干部和村里的干部都说,咱家的超生款还没有交清楚,所以就不能领了……”
“那您知道谁家领了低保了吗?”
“不知道。”老奶奶摇了摇头。
这个老奶奶牙齿已经落得差不多了,说话口齿不清,听力又不好,罗子良和她说话,听她的话都很费劲,看到也问不出什么来,就告辞了。
他骑上摩托,往老奶奶指引的方向而去,他得去村支书家一趟,并不是为了见那个海霞,而是发现政府在发放低保的问题上出了问题。先不说还有没有比这户人家更穷的,单是听这个老奶奶说不能领低保的原因是超生款还没有交齐就不能领这一条,就不符合规定。
低保是什么?顾名思义就是最低生活保障,这跟交不交超生罚款本来就是两码事。
才几分钟,就看到一幢漂亮的二层小楼前有一棵很大的桃树,看来就是这里了,于是就停了下来。
才在院门口停下摩托车,院子里忽然就窜出一条大黑狗来!
这条黑狗体形庞大,就像藏獒一样,吓了罗子良一跳。他当即取下摩托车钥匙,作势向大黑狗挥去。
在激烈的犬吠声中,小楼里出来一个穿着淡蓝色格子大衣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大约二十来岁,身高足有一米七,素面朝天,不过,却五官精致,给人一种大气和干练的感觉。
罗子良万没想到这么一个偏辟的小山村里居然有这样落落大方的女孩,怔了一怔。
这名女孩子就是吴支书家的小女儿吴海霞,她看到罗子良盯着她看,毫不为意,爽朗一笑,问道:“请问你找谁?”
听到问话声,罗子良忙定了定神,说:“我是来找吴宗建支书的,这是他家么?”
吴海霞点点头:“没错,这是他家。不过,他现在上山还没回来。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分析分析,免得你空等。”
罗子良也猜到这个就是所谓的海霞了,就说:“我和你爸谈公事,我还是等等吧。”
吴海霞撇了撇嘴:“切,你能有什么公事?”
罗子良一怔,不解地问:“你任什么说我没有公事?”
吴海霞立了立眼睛,说道:“第一,你不是我们毫角村的人,第二,你好像也不是乡政府的人……”
听她说得那么肯定,罗子良不由问道:“为什么我就不能是乡政府的人?”
吴海霞没想到这个人刨根问到底,没好气地说:“你没有官气,懂吗?”
“官气?”
罗子良不由苦笑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提法,即便在省委办公厅三年,他也没听人说过某某人有官气。官相,官威,这些倒是听说过。
“从你的走路姿势,说话神态,语气等等,明显和乡里的干部不同,依我看那,你就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吧?”吴海霞进一步解释着。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也不请我进屋坐坐。”罗不良不客气地说,没有官气,有没有人气呀?
“不好意思,请进屋吧。”吴海霞脸红了红。
罗子良进到她家,发现她家客厅里摆满了奖状,大部分就是吴海霞的。当中一个相框,都是身穿警服的吴海霞。
他揍近前看了看,转身问道:“你是省警校毕业的?怎么还待在家里?”
吴海霞说:“还没毕业呢,读了两年多,现在正在联系实习单位。”
罗子良笑了笑,揶揄地说:“怪不得呢,刚才我来的时候,你就像审问犯人似的。”
“不是啦,人家就是看你不像来找我爸办事的人,才忍不住问问的。”吴海霞也有些难为情,不禁又问,“你真的是来找我爸的?”
罗子良认真地点了点头。
吴海霞这次啊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了。
“你知道你们村有哪些人吃低保的?”反正左右无事,罗子良就随意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你是民政局的?”吴海霞警觉地问。
“你不是说我没有官气么?还什么民政局呀?”罗子良拉了张椅子坐下来,讽刺地说。
“没想到你那么小气,说你没有官气就生气啦?”吴海霞嫣然一笑。
“不是生气,我只是觉得你既然是警校的,就应当有一点社会责任感吧,怎么我一提低保的事情,你就把我当贼看待呢?”罗子良说。
“你误会了。我不是把你当贼看待,而是经常有不少人来找我爸申请低保,请客,找人说情,我都烦死了。”吴海霞撇了撇嘴。
“那你说一说你们村哪些人得到低保吧。”
“这个……具体不太清楚,好像是每年换几家吧……”
“为什么要换?”罗子良问。
“公平呗。”吴海霞无所谓地说。
“乱弹琴!低保金能用来轮流做庄的吗?”罗子良气愤地站了起来。
“对、对、对,就这样,有点官气了。”吴海霞抿嘴笑了笑。
罗子良却没有心情和她说笑,打电话给乡办公室,让老陈查一查毫角村享受低保的人员名单,然后用短信的方式发送过来。
罗子良打完电话,却发现吴海霞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两只手支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他,感到不解,就问:“怎么了?”
第七章
吴海霞回过神来,郑重地说:“我看走眼了……”
“什么走眼?乱七八糟的。”罗子良说。
“刚才我说你没有官气,现在才发现,你的官气隐藏得很深,我看你冷着脸打电话的样子,有一种霸气,帅呆了、酷毙了……”吴海霞像个花痴似的。
“你是不是看韩剧太多了?”罗子良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切!我才不看那些要死不活哭哭啼啼的泡沫剧呢,我现在学习观察人的一举一动,但我却看不懂你,刚开始嘛,一看外表,还以为是谁家的帅哥来相亲呢,一说话,就像是有涵养的大学生,一打电话,却发现有领导气质,真的难懂耶。”吴海霞又说。
罗子良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衣着,是新的不错,休闲服而已,跟相亲有毛的关系?
“这时候穿新衣服串门的,十有八九都是来相亲的。”吴海霞说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说得还真是,刚才我在村头那家问路,那个老奶奶就问我是不是来相亲的,”罗子良只好摸了摸鼻子,然后捏着鼻子学老奶奶的声音,“你这小伙子不赖,支书家的海霞长得也俊,你们真是天生的一对……”
吴海霞听了,脸红了个通透,死咬着嘴唇不说话,变得扭捏起来。
罗子良心里笑翻了!小样,敢取笑哥们,你还嫩了点。
他问:“你不是说要找实习单位么?直接到我们乡派出所去得了,本乡本土的,工作也好开展嘛。”
吴海霞气鼓鼓地说:“我原来也这么想呢,但我爸去找李所长的时候,李所长却支支吾吾的,真是气人,我实习又不拿他们的工资,还免费帮他们干活,干嘛不乐意?”
罗子良心里了然,一般的小单位,事情本来就不多,主要是他们都有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与相关的法律法规有些出入,不足与外人道,猛然一两个愣头青进去,闹出事情来,可不是玩的,所以,除非上级发话,否则,谁也不愿意多事。
当下笑道:“我倒可以让你进乡派出所实习,不过……”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不过什么?”吴海霞急忙问。
她已经清楚罗子良的身份,她听她爸说起过,乡政府来了个二十多岁的乡长,而刚才罗子良打电话命令秘书的口吻,证实了这一点。
“你得帮我做一点事情。”罗子良沉吟着说。
对于让吴海霞进乡派出所实习,罗子良是有把握的,派出所属于双重管理,除了县公安局,也是乡直属七所八站之一,他作为一个代乡长,这一点非原则的问题想必没有问题的。
“你让我帮你做什么事?我能做什么?”
“我要全面了解所属各村享受低保户的情况,你帮我去调查一下。”
“了解低保户?我以什么身份?别人会理我吗?”吴海霞疑惑地问。
“你就以乡政府派遣人员的身份……对,就说是我派去的,当然,方式方法得注意,就说乡政府派人来核实困难户的情况,以便明年定指标……”
这么安排也不算违规,每年都有大学生下乡做社会调查,在说了,乡长安排人员下去了解村庄里的民生问题,没有人闲得蛋疼地鸡蛋里挑骨头。
“那好吧。”吴海霞同意了。
“你到各村了解情况,对你以后的工作也有帮助,也可以这么说,你的实习期从现在开始了。我还有个想法,你去调查的时候,最好全程摄像,我这里有摄像机,真正困难的,我们乡政府以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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