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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桂荇
天，灰蒙蒙的，不时有一两颗小雨点沾上额头。风爽净，吹在脸上，暖暖的。城脚下的农人，把早上新起的蔬菜搁在路边，自产自销。蒜苗、生菜、莴苣，一律青翠翠的。烟火气息里，我避过菜摊，在窄窄的人行道上漫然顾盼，有点散步的味道。就这样走着，舒坦，轻松，只感到日子畅快，像小河淌水。
这时节，老家的草莓纷纷上市。许多的乡亲，在路牙边卖草莓。
漫步到一中沟桥头，听到有人喊我。我一怔，眼前是一位开电瓶车的少妇，后面还坐着个小女孩。“不认识我了？我是吕家墩子的，吕大的儿媳妇。”她坐在车上，叉开腿着地，含羞浅笑。吕家墩子在我们高家墩子西南，相隔不过三四节田远。原来不属一个村，七八年前合并同村。吕大做过大队长，呼风唤雨，大名鼎鼎，这是村里村外都晓得的。我们村比较大，高家墩子，吕家墩子，加高垛子，汪家舍，洪家庄，一个个毗邻相接，相望同好。好多姑娘从十里八乡嫁过来，我总是认不全。有的只在水乡“请春卮”时，见过一面，留了些模糊印象，似曾相识。其实，一看见卖草莓的这行头，她不说，我也知道是个老乡。这里紧挨海陵菜场，人流量不小。只见她把电瓶车打在河畔匝道上，卸下两筐草莓。车子平板上有一桶鸡蛋，自然是散养鸡下的蛋；方便袋装着蓬蓬的苋菜，菜叶红绿相间；还有一摞小红萝卜，连着青绿的缨子。萝卜身上满是黑黑的虚泥，潮湿，粘柔柔的，缨子上有露水。转眼间，她便靠在电线杆旁蹲下，一一摊开货品。那小女孩是她的丫头，依着她，吃着肉包。五、六岁的样子，大大的眼睛，长得很甜。
我的老家叫高家墩子，在城南边上。墩子上的人，喜欢种草莓。这，已有二十多年光景了。顺着季节，露天长，纯天然，吃口自然好。每年谷雨过后，进城兜售。过去，村里的路坑坑洼洼的。乡亲们要么挑着小担，要么提着小箩。这些年，乡村大变样，公路都是水泥做的，平坦，能走汽车。鸟枪换炮，眼下卖草莓，乡亲们大多是二轮电瓶车。在后座两边，挂着竹篮，有的还分层装放。草莓细俏、鲜嫩，娇贵得很，经不住一点点挤压、颠簸。破损了，卖不出好价钱，城里人讲究。约摸一个月，从旺市到扫脚，街头、巷尾、路角，也有在菜场的，乡人们蹲下来，一杆小秤就开卖。城管是很有人文情怀的，善待这些老乡，不驱不赶。
我在城里做事，好多年了，有点人脉。乡亲们有什么事，需要我跑腿帮忙的，我必不辞辛劳。为此，乡里的人对我都很好。家有红白喜事，大多邀我回去喝两杯，以示答谢。年纪大的老乡，总是叫我的小名，习惯了，亲切。年轻的，或比我小的，对我不太好意思直呼其名，相逢一笑，算是认识。这些日子，街头巷尾，我稍一抬头，就会遇见墩子上的左邻右舍。他们一边高兴地打招呼，一边连忙用塑料袋装一些草莓，塞到我怀里。“家里长的，尝尝”。那口气，有点不容推却。给钱，他们是断然不要的。说我生分，眼神里很有点责怪。我拎着草莓，自然要感谢。再见时，给他们一包香烟，算作还礼。每次寒暄几句，速速离开，怕耽误他们的生意。有的时候，也怕他们错以为我有什么企图，想讨个便宜。“家去玩啊”，他们又是挥手请约，又是朗声大笑的，真诚铺开一脸。为了不打扰他们，我走在街上，总是低着头，匆匆的，避免与他们顶面。不然，我是还不清这一份份人情的。
可是，相逢总是躲不开。而且，面前的少妇同样要给我草莓。我当然是不能接受的，便撒谎说：“家里有啊。再说，我不大喜欢吃草莓。”她不说话了，脸色瞬间沉下来，有点颓唐。草莓贵，时鲜，是俏货，乡亲们赚钱不容易，我不能沾他们的。“要不，卖些萝卜给我吧。”刚才嘴快，我感到自己说话草率了，不近人情。人家又不欠我的，我竟以怨报德，怎能这样待人？现在有点后悔了，赶紧“补场”。我这是去上班的，把萝卜带到办公室去，总是不好。但又想，刚才的谎言太刺戳，伤人。于是，想帮她早点开市，表点心意。她朝一堆红萝卜看了看，“卖什么卖？你拿去吧，又不值钱。早上刚拔的，助消化。”她温婉一笑，拎起一大把缨子，红红的萝卜像一个个娃娃的脸，鲜脱脱的，十分的可亲可爱。“卖，我就要；送，我不要。”见我执拗，要走开，她收起笑容，有点尴尬。“好的，好的”，最后，她只得随顺了我。要给钱了，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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